柳涛
盛夏时节,在南方广阔无垠的田野上,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田间那隐藏于绿叶底下的“收获”——西瓜。
年复一年与西瓜厮守的瓜农,很看重瓜蕾的实在,他们会根据瓜蕾多少及成长的状况,预测今年西瓜的收成,预计瓜熟的日子,而不至于耽误下一轮农事。
我在乡村土生土长,后来进了城,对街边摆摊出售的西瓜并不好奇,而更喜欢童年夏季,一家人围桌“杀”西瓜,剖开瓜瓤时飘出那沁人心脾的清甜香味。
菜刀磨得锋利,我们帮忙扶住西瓜,看大人准确地一剖两半,而后切成一片一片,给我们啃食。将脸埋在硕大的西瓜里,吃完后,满脸也是红红的西瓜色。
记忆中,每次开大瓜时总能吸引众多孩童聚集,犹如过年一般。大人们开着拖拉机从地里拉回来一车西瓜。在家等待的孩子们便慢慢凑近,眼睛贼溜溜盯着满车的西瓜,希望大人能把最大的那个分给他们吃。
拖拉机车斗上的“瓜获”其实来之不易。记得西瓜成熟的那一个多月时间里,每天我们家周而复始地要往瓜地里跑。炽热的阳光晒在皮肤上火辣辣的,光线照在覆盖农膜的瓜垄上时特别刺眼。二十多亩西瓜地绿油油地呈现在我们面前,看着那一个个瓜坨坨害羞半遮面地躲在叶子底下,瞬间感觉特别值得!
便把那泥色的鞋后帮迅速提起,下到田埂,走入被西瓜藤蔓覆盖的瓜垄上,下脚轻柔缓慢,生怕把瓜藤踩烂而导致后面没熟的瓜得不到营养。半藏半露的西瓜长势喜人,东一个西一个躺在藤下,或许就是跟我们捉迷藏,等着我们来找。
父亲在前头细细挑选着采摘,我们在后面接龙一样一个个传来,抱到田埂上小心翼翼地放稳。不一会儿工夫,田埂上躺着的西瓜越来越多,等差不多时就上箩筐、装车。
到家时,已是下午6时多,天色依旧大亮。只见父亲从后院拿出黑色的遮光篷布像铺盖棉被一样盖在了车斗上,把一车子西瓜盖得严严实实,然后推拉到门前的树荫下,等到明天日破晓渡河后,拉到江对岸的城里叫卖。
晌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,回家紧接着就是吃晚饭,饭后或洗衣晾晒、或摘菜洗菜,或浇地、撒肥,反正要干的活多得很。当汗水依旧浸透衣裳的时候,大家都认为该乘下凉闲聊,但我们家从来没有闲聊的时间,而是赶忙洗洗入睡。累了一天了,明早还得早起呢!
母亲趣说父亲是一头耕牛,只知道火急火燎用蛮力拉犁向前走。也是,一年收入全靠这一季收成!第二天凌晨两点,父母又叫上我,一起去卖西瓜。我急急地拿上扁担、杆秤、篮子放到车上,父亲迅速地用“摇把”将拖拉机启动,就这样在油门的“突突”声中,我们将拖拉机开到了长江边,将二十几箩筐的瓜挑上了船送到对岸。
到了对岸天已微亮,瓜贩子们不断地流连于箩筐之间,因为西瓜新鲜且冰凉、又脆又甜,我们的瓜卖得很快,没一会便卖光打道回府了。
回家的路上,脚步便显得轻松,虽然头顶还是热辣辣的太阳罩着,但更惦记破旧裤子口袋中多了几张百元面值的大票。
回到家,姐姐已做好饭,及时端上刚从缸里舀出的清水,让父母洗去脸上的汗渍,擦去身上的倦意。
2000年后,村里的青壮年陆续外出打工,由于缺少劳力,地里渐渐没了拖拉机的“突突”声,本地的西瓜也逐渐被无籽西瓜、石头瓜等代替。
三十多年过去了,每到瓜熟蒂落的时节,当众多城里人涌向乡野采摘西瓜时,我总习惯独坐高层一隅的房子里,眼前浮现出小时候那一垄垄碧绿圆滚滚的西瓜,耳畔回响着拖拉机那一阵阵铿锵有力的油门声,此时的鼻孔里也似乎闻到了开瓜时那一声脆响后,空气散开带有幽幽凉意的甜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