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伶俐
菜场是个斤斤计较的地方。
越是摊子占个好位置的,好像越舍不得两毛钱,常常是睚眦必较。
一
有母女俩租店卖菜。女儿很大方,零头,抹掉。母亲就抠里抠气的。有时让送把葱,她就说:“哎哟姑娘嘞,葱卖得贵。”然后拆出两三根送给我。以后再看她坐那里守摊子,就不想去了。
也不尽然。
去温州八宝卤菜店买牛肉,因为只是为了炒花饭用,就只要了一块牛肉的一半。
女店主一称,12.8元。
我扫码,输入数字13,准备支付。女店主:12块5就可以了。
我:付你13块吧。
女店主:那我再给你切一片。
她坚持要切一片牛肉,秤上数字跳到13.5,开开心心给我拿走。
二
离菜场不远,一位退役军人在路口开了家粥店。
一份小笼包5元钱,8个。一碗粥2元钱。
门口有个小坡坎,有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推着简易轮椅过来,店主一边忙一边喊:“您老别上来,小心摔跤!”
老婆婆像没听见,非把轮椅推上去,要了一笼小笼包。店主又问:“一笼吃得完么?半笼也能卖的。”
别看老婆婆弱不禁风的样子,人家就要吃一笼。
比我强,我都吃半笼的,只付两块五,怪不好意思,就加碗粥。
后来就看到店主总把小笼包送到坡坎下去,两手毕恭毕敬递给老婆婆。他爱人也这样做。
冬天,放寒假了,几个小孩也来吃粥。边吃边说话,叽叽喳喳。店主一得空就朝他们喊:“粥冷了自己去加啊!”像在忙碌间隙牵挂着自家几个孩子。
三
小子早晨要吃街口的公安锅盔。他经常光顾,摊主夫妻俩都认识他了。
要了一个鲜肉锅盔,6元,让人家切成四块。吃着吃着,“哎呀”一声,原来是最后两块还没咋吃,掉地上了。
一旁的老板娘听见了,立刻说,“不要紧,我重新给你弄,送给你吃。”迅速地把一块烤好的锅盔切成四块都给他。
小子吃完二分之一站起身来要走,老板娘笑盈盈说:“吃完吧,都送给你。”小子背起书包,抹抹嘴说:“没时间吃啦!”
我要付钱,老板娘坚决推辞说:“不用不用,我送给他的。”
四
还有个大哥,拉辆三轮车,夏天卖西瓜,秋天卖螃蟹,冬天卖鱼。买卖跟着季节走,干的都是风吹日晒辛苦活。
十多年前,天气很冷,我偶然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鱼摊上给爸爸妈妈帮忙。就是他们一家三口。那时他姑娘才上四年级。
小姑娘好懂事。我就地采访,写了篇新闻,刊在《孝感晚报》上。
再去买鱼,大哥认出了我,高兴地说,有邻居看到了报道,特意给他讲了,还把报纸送给了他。
后来常去买他家东西。总是很热情,不是算便宜一点,就是抹个一两块钱。如果长时间没见,我就会问问他姑娘近况。每次他姑娘有好消息,他也会主动告诉我。比如,姑娘上初中了,上高中了,上大学了,参加工作了。“在苏州,工资还不错。”一提起姑娘,这位父亲黝黑的脸上便笑得开了花似的。
我家小子就站在旁边。大哥说:“我认识你妈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!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哩。”
回过头去,小子悄悄问我:“妈妈,他是你的朋友吗?”
五
端午临近,我寻思着买一把艾草。早晨路过菜场,看到有个光头爹爹弄了一三轮车的艾草在路边卖。
走过去,只听他急吼吼地在和前面的买家说:“我没有什么码!”说的应该是收款码。
我包里有且仅有一个硬币,用普通话问光头爹爹:“一把艾草多少钱?”没理我。一连问了两声,先是提高音量问,后又改用方言问,还是不理我。
我实在很想买,无奈地等在那儿。却见他一边去推三轮车,一边嘴里又吼着:“别挡着我!我要走!”
一圈围着的人莫名其妙。左顾右盼,没城管啊!
另一个婆婆拉了拉光头爹爹衣角:“怎么卖?”
“一块。”爹爹终于有回应。却像是回答了一个与己无关的问题,又去推他的三轮车,不理一众人。七嘴八舌中,我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:“有人都要了。”
原来如此。
人群这才散去。光头爹爹终于冲破重围似的,急匆匆骑着车往北而去,后面那群今天不再被他需要的人,被他无情地抛在脑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