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晟
“小满天天赶，芒种不容缓。”小满芒种，正是庄稼人最忙碌的时节。
水田漠漠，稻禾青青。新栽的秧苗如一片片新织的绿毯铺展开来。田埂上，一种鲜为人知的野果——栽秧泡，这时候也渐次成熟了。
栽秧泡，名不见经传。有人叫它“树莓”，有人叫它“山莓”，还有人说，它就是鲁迅先生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中提到的“覆盆子”。但在我老家，它只有一个名字，那就是“栽秧泡”。你想啊，栽秧时节它就成熟，还有什么名字比叫“栽秧泡”更自然、更好记的？这有点像乡下人给自己的孩子取的名字，腊月生的男娃叫“腊狗”，春天生的女孩就叫“春花”，质朴而天然，带着乡情野趣。
不同于那些广为人知的浆果，栽秧泡没有鲜艳的色彩，没有硕大的体形，甚至不易被人察觉。它小巧玲珑的果实，如同一颗颗暗红的玛瑙，隐藏在密密麻麻的绿叶之间，泛着微微的光泽。
每年春耕结束，夏日的热浪还未完全铺开，栽秧泡就悄然成熟了。它的味道，既非纯粹的甜，也非纯粹的酸，而是一种混杂了田野的清新与果实甘甜的复杂滋味。轻轻咬破那层薄薄的果皮，汁水便从唇齿间迸发出来，先是微微的酸涩，紧接着便是丝丝缕缕的甜意，如同夏日里的一阵微风，拂过心头，留下久久不散的余香。
乡村长大的孩子，身上总带着股泥土味。抽茅针，掐刺薹，挖甜根，掏鸡脚爪……小时候我们没有什么零食，只要能嚼出点甜味的，我们都往嘴里塞。当然，最让我们着迷的，还是这酸酸甜甜的栽秧泡。
南风悠悠，秧苗青青。田埂上的栽秧泡，有的含苞待放，像襁褓中的婴儿，躲在母亲怀里；有的半遮半掩，如情窦初开的少女，一副羞羞答答的模样；有的娇艳丰满，像行将出阁的女子，浑身散发着成熟的气息，让人心动不已。
发现栽秧泡，先别忙着去摘。要用棍子敲一敲藤蔓，来他个“打草惊蛇”——栽秧泡香甜，会招来虫子、青蛙，蛇喜欢藏在藤蔓下“守株待兔”，若不小心被“土聋子”（一种毒蛇）咬到了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！
确定无蛇后，方可靠近。熟透的栽秧泡，花托上一枚鲜红的泡儿，看着让人流口水。这时候如果迫不及待地伸手就摘，保管你的手臂被划出一道道细密的血痕。栽秧泡暗红的藤条和椭圆的叶子背面，长满细细密密的钩刺，被藤蔓上的刺划到了，会又痒又疼，所以摘栽秧泡时，须格外小心，一手扶起藤条，一手麻利地摘下。
熟透了的栽秧泡，暗红油亮。放一枚到嘴里细品，一点点的酸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。如果采摘得够多，洗干净了塞一大把到嘴里，大口大口地咀嚼，顿时清香四溢，满嘴酸酸的甜，那才叫一个“爽”！
有时，小伙伴们也会为争抢一颗特别大的栽秧泡而争吵，但更多的时候，我们是在欢声笑语中分享彼此的发现。那酸酸甜甜的果实，不仅满足了我们的味蕾，也为我们寡淡的童年增添了一抹亮色。
如今，我已离开故乡多年，但每当夏日的阳光洒在身上，我总会想起那片绿意盎然的田野，想起隐藏在绿叶之中的栽秧泡。它们已成为我心灵的寄托，让我在喧嚣的城市里，找到一丝宁静与安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