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诚
天刚放亮，榆钱大的雪花，哼着小调，跳着探戈，兴奋地飘入大地的舞池。
鄂北山城，迎来今冬第一场雪。街道两旁的房屋顶着清一色的帽饰，地摊上的遮阳伞，像是一夜长出的蘑菇，依偎着森林。林间的鸟儿宅在巢窠里噤声。鹅黄的羽绒，青绿的鸭嘴帽，鲜红的围巾出入其中，汇成一股股细流，汩汩滔滔。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！
金三角早点一条街，胖子粉面、郭氏轧面、公婆饼、狗不理包子等花样繁多，品种齐全。炊烟袅袅升起，空气里的米酒香氤氲，路人的脚步有些迟缓。
此时的街道，逐渐热闹起来。“农商行收款2.5元！”不远处传来米酒摊收款的声音。
米酒摊到了。一把伞，撑起一桌人间烟火。一辆跟随主人多年的四轮推车，像一匹老马，躺卧在旮旯里喘息。
“来了——”主人满面春风，清亮的声音，像故园熟悉的鸟鸣，呼唤枝头上白雪覆盖的绿色芽苞。
主人一边张罗生意，一边忙个不停。戴着青绿的保暖帽，上身还是那件红黑花布外套，她端坐在方凳上，磕鸡蛋，舀汤圆，撒白糖，动作娴熟，一气呵成，完全不像六十多岁的年纪。来这里过早的除了常客，还有一些流动人口。喝米酒的来的来，去的去，桌边很少有空位。
主人说，一个人做小生意，每天出摊，总是凌晨4点起来烧水，水开了，再用四轮车一起拖来，大概10点收摊。一年365天，除了春节，落下的日子很少啊。她还说，自己做米酒已有30多年。啊，这么长时间，米酒摊应该是山城一道亮丽的风景吧！这算不算山城人民的福气。
行行有一本难念的经，做米酒也一样。说起这行，看起来那么乐观坚强的女人，也有倒不完的苦水。
“众口难调啊。有的客人要多加糖，也有说糖多了的；有的要冲散的鸡蛋，也有要煮整个鸡蛋的……时间一长，常来客人的偏好就知道了，烦恼也少了不少。”
米酒摊没有招牌，主人就是米酒摊的品牌。
说起感动，她不无自豪地说，她从来没与顾客扯皮，是她感动了别人。“有一次，一顾客吃完米酒，摸屁股袋说没带钱，我就给他五块钱买其他东西。第二天，那人不仅还了钱，还说了很多好听的话。”说完，一脸幸福的样子。
雪还在任性地下。我买了烤红薯、油条，坐在那里喝米酒。那一刻，儿时的苦难和甜美一起袭上心头。那时候，过年盼望吃上一口肉，平素希望喝上一碗米酒。母亲那时做的米酒甘甜可口，到现在还在唇齿间流连。那时，乘大人出工在外，我常常因偷吃而诚惶诚恐，现在想来，即便母亲当时知道，她又能说什么呢！
风吹，伞动，炉火闪烁。此时，一片顽皮的雪花飞到她的睫毛上，瞬间变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，在伞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辉。升腾的水汽是形影不离的闺蜜，炉火是可信赖的知己，她们抱团取暖，美好的生活便如锅里的水沸腾起来。她脸上挂着久经风霜的微笑，像一朵雪莲绽放在雪原，任寒风呼啸，独自摇曳，在时光的罅隙里，不曾凋零。
“农商行收款4元！”“走哇——”
风轻了，雪也小了些。我想，当她拖着疲惫进入梦乡时，一定会笑出声来，梦里满是雪花、米酒、汤圆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