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伶俐
在艺术馆的展厅里看到一帧小幅油画:一条“人”字形小路从左而来,向右而去,路旁草长地青,野花繁茂,双燕低飞好似匆忙去赴会。斜坡上立着几棵小树,好像种子随遇而安在此生根发芽,不经修剪自然生长。画面生机盎然,清新灵动,恬淡且治愈。
我在画前驻足许久,又几度回头。我凝视着它,好像人已在画中,感受得到画中空气的温度,呼吸得到画中草木的清香。在遥远的童年、少年,抑或就在不久前,我曾无数次路过这样的地方。
大约是四五月的上午,或者是初夏的傍晚,大树的繁花已落尽,新绿色的枝叶正茂盛,时令好像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。我经过一条小路,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,还有开花的茅草。阳光通透,空 气 略 微 干 燥 ,浮 着 花 粉 和 草絮。太阳有点晒,风却是清朗的,走到树荫下就会很凉爽,风吹得我不想走。
草丛里有蚂蚁迅速爬来爬去,听得见蜜蜂嗡嗡作响,那些半高的树刚刚结好了果子,是熟透的桑葚,或者是还没长毛的桃子,还有一看就觉得舌头发涩的李子。我随手扯了一根茅草,拿在手指间缠绕着玩耍,得小心点,它的边缘可锋利呢,一不小心手上就多道伤口。
野蔷薇开了,槐花开了,金银花也开了,反正不会是栀子花,它们才不会长在野外。原来蜜蜂的嗡嗡声是从那里传来的。还有一些虫子,在花间贪恋香味。妈妈总说金银花不能插在家里的花瓶里,因为他们最招“长虫”。她每次说“长虫”,我都想起蜈蚣,可我知道她说的是蛇。
回到画里吧。我站在这里,要去哪里?我好像要去外婆家。放假了,去玩一阵子吧。穿过一片稻田,经过一个村庄,再走过两座石桥,翻过一个小山坡,就能看到外公外婆的屋子了。这个村子名叫双桥村,也叫刘家河,一条清澈的小河弯弯曲曲地绕村而过。此时,外公外婆正在河边的菜园子里劳作呢,外公浇水,外婆锄草,他们家的大花狗正在旁边追赶一只花蝴蝶。
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,这声音来自一座通往对岸的石桥。石桥很窄,恐高的我每回都走得心惊胆颤。它是从河底修筑起来的,桥身是一面不透水的实墙。石桥一边的河水几乎与桥 面 齐 平 ,而 另 一 边 犹 如 小 悬崖 ,撒 落 着 嶙 峋 碎 石 和 各 色 蚌壳 。 每 逢 雨 季 ,尤 其 是 暴 雨 过后,那流水轰隆隆的,像个小瀑布,有一段还得踩着大石头涉水而过。幺姨婆家住在对岸,我们每次去看她就得过这座桥。我跟在大人们后面,每回都怕得想哭,可由于桥窄也没办法让人牵着手。每当最后一脚踏上岸,我一刻也不敢耽误,立马爬上草坡逃得远远的。但此时还没到雨季,水流不大,因为夹在浅浅的河谷中,听得见清脆的回声,和着悦耳的鸟鸣,让人心旷神怡。
夕阳西下,菜园子里的活干完了。外公挑着水桶,外婆挎着篓子,我走在中间,大花狗跟在我身 后 ,我 们 一 起 顺 着 田 埂 往 家走。微风轻轻地吹着,记不起来我们说了什么,可外公外婆的声音依然犹在耳边……
回到画里来,有人说这是童年走的路,也像回家的路。小路从哪里蜿蜒而至,又伸向何方?谁从这里走过,前方又有怎样的风景?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遐想、自己的答案。